“从我出生不久之后......开始。”
“可是母亲告诉我......”戴安娜又低声说,“先祖阿芙罗希尼亚和她说过话,而且就在最近。”
“是这样吗?”萨塞尔问,然后停顿了一下,言语中不带任何感情。“这么说的话,你亲爱的母亲也许时日无多了。”
......
戴安娜没有回答他,只是用受伤的表情盯着他,瞪了好久。然后她蠕动了一下嘴唇,又阖上眼睛。
他眼中的火光并未照亮太多东西,不过他不需要。哪怕绝对的黑暗之中,他也能分辨出手中这女孩的面孔及四肢,以及她灵魂每一个微小的变幻。
“你说的对,不过也仅此而已,”她说,“我不是那种因为别人说真话就发怒的人了。与其谈论我的母亲,你倒不如告诉我,在这个先祖也无法庇护的地方预见未知,我也会灵魂受损吗?”
“你不会,因为在这里,是我代你付出代价。”
戴安娜站在他手中,依旧一动不动,眼睛也未睁开。“你对我付出得太多,哪怕其中任何一个,我都无力偿还。我知道这大概很无耻,但唯独你想要的我不能给你。总之......但愿......但愿以后我有能力和机会把这些都......”
“你将道德和利益混淆了,戴安娜,我很少考量这样的事情。再说以我如今的状态,代你付出窥见未知的损害,还不如我在锁链神系旁待一分钟严重。”
“我的道德观是我的道德观,不是你的,我的歉疚也是我的歉疚,不是你的,所以,我想偿还的愿望也和你无关。”她这种固执的方式倒是挺可爱的。
“这是一种自我满足吗?”萨塞尔问。
“那你就当自我满足吧,也许哪天我不想自我满足了,就能心安理得把你忘了。”
“你可以试试,戴安娜,不过我无论如何不会忘了你,所以不管你是否记得我,这都不会影响我对待你的方式。关于你和我,我预计到相当多可能性,其中之一是我把你捆满锁链送入牢狱。我想,如果这样的情形不得不发生,那么,包括自由在内,你会在我手中失去很多东西。”
“就像你对待苏西一样吗?”
“也许吧,不过我已经给了她足够多的自由了。”
“的确像你这老恶魔会说的话。还真是......不出乎意料得残酷呢。”
“我已经足够真诚了。”
“我就是在说你所谓的真诚。”戴安娜说,“越深入了解你,就越发现我所谓的‘傲慢’、‘冲动’、‘虚伪’——此类缺陷和你相比——完全都是小巫见大巫。真是了不起啊,萨塞尔。克制、信念和自我折磨的毅力,这已经没什么可说了,但诸多负面缺陷都要远超过我,这才更教人惊讶。”
“我有点分不清你是在贬低,还是在称赞。”
“你可以当我是在称赞,反正除了天赋和血脉,我在你面前也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东西了,——连我被人指责个不停的缺陷都是这样。再这样和你相处下去,我迟早会出心理问题。总之等到这件事结束,我就会可怜兮兮地逃离勒斯尔。届时,还请您把眼光多放在那些宏伟的事项和那些同你纠缠不清的女性身上,免得我最后疯掉。”
“我会考虑。”
“考虑什么?”
“等你不会疯掉的时候再去让你面对命运。”
戴安娜皱起眉头。“你管什么叫命运?”她问。
“只要我把其它不合我心意的可能性全都排除掉,这样一来,最后一个可能性就是‘命运’了,不对吗?”
“然而你现在也不过是个困在神尸里要我指路的囚徒而已,——枯燥乏味、精神崩溃、自暴自弃的老巫师,只有威胁别人和放狠话的水平还是一如既往得高。我听苏西说,你对那位帝国军团长和天空之主都放过难听的狠话,如今可有任何一个实现了?”
“没有,也许这需要时间吧。”
“你只有侮辱人最厉害,到头来一有利益可言,就把以前说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
“我不拘小节。”
“你怎么不说你情绪多变,转换态度好似翻书?”
“我识得大体。”
“你怎么不说你前脚和盟友同进同退,后脚拿到莱伊斯特的魔巢,就二话不说给一口给吞了?”
“我当机立断。”
“你!你......”
“预知的结果怎样了?”
戴安娜最终也什么都没说,只闭上眼睛,在黑暗中顺着他灵魂之火的光芒往外延伸,寻觅她能寻见的一切。寂静中只有她呼吸的气流,萨塞尔也一言不发,把多余的嘈杂和震荡全都隔绝在外。
“我察觉到了一些可能性,但是,我想问个问题,”戴安娜忽然用慎重的口气缓缓说道,“如果把这锁链神系的污秽转入其它灵魂......我是说,立场和我们相差过大的灵魂,这会怎样呢?会造出和神尸同等危险的存在吗?”
萨塞尔认为,戴安娜终于发觉了这件事另一种意义上的问题。她一直以为自己只需要解决他的困境,解决赛里维斯的困境,但她没有预料到,锁链神系的影响不仅不会磨灭,反而会转移至它处,制造出某些更难以预料的邪恶。她不仅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可能性,更不知道这是无法避免的。
“也许会,但相比这具神尸,人的灵魂要好对付得多。”萨塞尔只说,“你只管去做,戴安娜,我会尽力避免最糟的后果。”
“我明白了,总之我以赛里维斯的结局为最优先事项。我会给你指出方向,但其他事情我无能为力。还请您多顾虑点这个世界的未来了,萨塞尔。”
“我可顾虑不了这个世界的未来,戴安娜,我只是在拯救自己。”
“至少你在拯救赛里维斯。”戴安娜睁开一只眼睛,朝他斜睨过来。“除此以外,还请您不要再和我抬杠。反正我想觉得是,所以就会是,和您怎么认为没有关系。”
萨塞尔无所谓地一笑。“你还真是个顽固又自我的小女孩,挺可爱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