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家千里迢迢从深山里的洋馆回到雨津庄的时间,是在日落西山的傍晚。上午与一同回归的大高真子在东京的车站告别,下午则在警局继续叨扰一段时间,直到现在。
他打开门后,不出意料地发现躺到在桌旁呼呼大睡的女性。他小心翼翼地绕过她的手脚,避免吵醒对方。他站在电脑旁的书架前。微弱而昏黄的光线晕染着着暗红色的涂漆。上面整整齐齐地塞满了书,最上面一排是小说家本人的作品,而最贴近的推理小说扉页上则写着“月影馆杀人事件”。
他沉默片刻,将那本书取下来。
这已经不是小说家第一次阅读这本书了。但即使是已经翻阅过数遍的自己,此时看来仍然会有截然不同的感触。
小说家翻开封面,速度不快不慢地翻开一页、然后再是下一页。文字编织而成的故事伴随着黄昏的余晖和温度映入眼帘,在他脑海中演变成鲜活的故事。他亲眼见过小说内发生的地方,此时开始感慨着自己逐渐能理解“圣地巡礼”这一行为的意义。即使见到空落落的舞台,角色们在上面演出过的痕迹却如斯留存;哪怕舞台上的剧目不曾发生在现实中,烙印在幻影中的表演一样可以深入人心。
何况……
小说家叹了口气,下意识地停下翻页的手指。故事已经阅读到中段,他再度为故事里女主人的悲惨遭遇所感染。
——那并不是虚假的。
《月影馆杀人事件》如题所示,是曾经发生在月影馆内的故事。通过这次旅行,他很清楚那不是虚构,而是确乎记录着那里的历史。
“‘一生从未有过创作啊’……处女作能达到这种程度,真是天才。要是能继续在作家之路上发展的话……不,当然不一定,以过去经历数十年的人生经历为基点写出来的作品自然显得厚重,以后下半辈子灵感枯竭再难写出同水准的作品亦很常见……可是,果然还是很可惜……”
但这是每个人的选择,他没有权利干涉。名为式叶的作家,一生中仅有的一部……不,是两部创作,随着人生的结束而就此中断。
当小说家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一封信从底下滑出来。小说家将信从地面上捡起来。信的署名是“式叶”。上面的内容是打印出来的,但书写的人确实是式叶小……式叶女士。只不过是通过电子邮件的形式。
对于当时的小说家而言,邮件内最重要的是来自式叶的邀请函。
“不久之前,在下于憩处完成新作,时时刻刻期冀着与人共享,您是第一个想到的人。地点在讲谈社的作家聚会上。
……
愿君共往。”
就是这样,小说家收到了有关于新作邀请。
于是,身为狂热读者的他,不可能不前去参加。
只此一项理由足矣。
而结果是……小说家确实看到了式叶的新作,只不过形式、故事的载体和之前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被关在地下室,暗无天日的数天里,小说家反复斟酌了整场遭遇的前后过程,其中矛盾的地方,疑点重重的地方。他早已有了猜测,但是直到从假扮的式叶小姐口中,才得以最终确认。
为何式叶小姐会写出《月影馆》那样的作品?
原因非常、非常的简单,简单到就像是个从一开始就将谜底摆在一旁的谜语:式叶和千绘是同一人。仅此而已。
*
他在书架前驻足,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小说家的后背被某样柔软的事物贴住,肋下则被手臂所环绕,耳畔有温热湿润的吐息挑逗似地吹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