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利亚的所有预想中,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走进门的那一刹那就听见这声冷漠的“出去”。
她甚至觉得这具“出去”前没有加上“滚”这一个字,是长久的礼仪训练深刻地铭记在玛恩纳叔叔骨子里的结果,他就像是骑士小说中里常见的那些落魄到只剩下尊严的贵族骑士那样,就连最深刻的鄙夷与愤怒也必须表露得彬彬有礼。
这一刻,他与她简直像是仇人。
玛利亚一瞬间有一些动摇,为她想到的,那唯一一个有可能说服玛恩纳叔叔的主意。
“您就是玛恩纳·临光先生吗?”
玛利亚僵住的时候,艾米丽走出来隔绝在两人的视线之间。
即使想要无视无关的人,视线也已经被阻挡,玛恩纳终究开始将刻薄的视线回归到另一名骑士少女,用疏远的语气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艾米丽没有立刻回答。
骑士少女闭上眼想了想,突然退后一步让开视线,然后在玛利亚惊讶的视线中晚起玛利亚的手臂。
“我是将人生献于玛利亚小姐的人,并且很荣幸能获得这个用一生去守护玛利亚小姐未来幸福的机会。”
不算说得很明白,但是这句话内的信息量却一下子就击碎了现场尴尬的气氛。
用一种更加无语且令人震惊的尴尬。
就连前台接待的女性库兰塔都从小心翼翼的表情变得满脸惊讶,捂着小嘴不可思议地看着场上的几人,一时竟是连最近卡瓦莱利亚基现状带来的恐慌都忘了。
至于当事人?
玛利亚已经被惊得无话可说,而玛恩纳·临光的眼角很明显地抽了抽,很显然这番出乎预料的发言击穿了玛恩纳堆在表面上的冷静。
不过只击穿了一点点,他还没有将那份震惊表现出来。
抓住这个玛恩纳整理心情的机会,艾米丽挽着玛利亚的手,站在玛利亚的侧身前展现出保护者的姿态,同时用另一只手行了一个骑士的礼节。
“这次专程来拜访玛恩纳大人就是希望将这个消息通知玛利亚小姐在卡瓦莱利亚基唯一的家人,我知道我们的事情对于世俗的道德是一种巨大的挑战,但是最为最爱玛利亚小姐的两人,我们能保持平和的心态进行一次彻底了解彼此的交谈,请您给我一个机会。”
玛恩纳的嘴角也抽了抽。
他又不是那种对于家里的后辈一点都不关心的长辈,如何能不知道玛丽亚·临光是怎样的一个小屁孩?
那孩子脑海里只有那些被信条化的骑士精神还有工坊内的那些机油与铁锈,根本就没有给其他东西留下任何冗余空间,如果这个世道不是如此艰难,就玛利亚那天真的脑子就是标准的骑士小说中那些不喑世事的贵族小姐。
现在玛利亚脸上惊讶到不知所措的表情也说明了这一点。
可是玛恩纳能看见玛利亚的表情,玛利亚背对着的前台接待员却看不见。
可怜的库兰塔前台受不了现场那满是压迫性的沉默,再加上对于这对敢于直面世间枷锁的“情侣”的小小敬意,她轻声开口打破现场的沉寂。
“玛恩纳,要不你们先上去再说吧,都在门口这里带着,如果被感染者巡逻队看到了可能有麻烦。”
那些巡逻的感染者有命令不会主动引起骚乱,可是真要让他们找到说得过去的理由,城市内的非感染者也不相信这些感染者真就会老老实实——城市内的非感染者其实很清楚感染者过着什么养的生活。
玛恩纳没有说话,他转身直接向写字楼内走去。
艾米丽松了口气,她拉了拉还愣着的玛利亚,然后给三色堇打了个眼色,就跟着玛恩纳走进写字楼。
玛恩纳并没有甩开她们的意思。
陌生的楼间甬道总能看见玛恩纳的身影消失在前一个拐角,而追着那个身影,她们很快来到写字楼内的一个咖啡休息室。
原本大概是提供给写字楼内的公司员工休息的咖啡馆内,出人预料地有许多人。
楼内的一些公司职员似乎是将自己的妻子孩子接了过来,被混乱的现实弄得惶惶不安的人们天然地想要聚在一起,似乎觉得这样彼此之间才能有一个照应,所以咖啡馆被改装成一个临时的集体宿舍,或者说写字楼内那些三个月前就停止运转的公司都将办公地点改造成休息室,将这座写字楼当成小小的堡垒,仿佛这样就可以抵挡外面的翻天覆地。
至少可以欺骗自己看不见外面。
玛恩纳一行人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反应,最多只是玛利亚与艾米丽身上光鲜亮丽的衣物让精神早已疲惫的众人多看了一眼,至于三色堇习以为常地遮住身上的源石结晶,一般人也不会想到感染者会这么堂而皇之地走进来。
“你是谁?”
在咖啡馆叠在一起的椅子中翻下来一张坐下,玛恩纳甚至没有给跟过来的三人递过去一张椅子,他就那样坐在堆叠在一起的桌椅前,将视线落向艾米丽。
“艾米丽·格拉西亚。”
骑士少女将声音控制在他们谈话的角落,确保咖啡馆另一边的平常人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
“哼,格拉西亚家族,走私犯的老巢,我想起来了,你是银闪骑士团的人,过去接到银闪骑士团的宣传单字时见到过你的照片。”
艾米丽微微张开嘴,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层联系。
“比起那时候,你现在看上去倒有几分样子了,所以,你打算做什么?”
玛利亚拉住想要说话的艾米丽,有些事情她觉得还是自己来开口比较好:“卡西米尔要收复自己的首都,我们想要让叔叔加入我们。”
“哦,卡西米尔要收复自己的首都、”玛恩纳表情没有一丝变化,“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要和龙骑兵团抗衡的话,我们认为叔叔的力量必不可少。”
“所以,和我有什么关系?”
玛恩纳重复着问题,玛利亚一时有些困惑地眨眨眼,她以为自己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